童年的记忆——第一次坐车
童年的记忆——第一次坐车
那年,我大概六岁,弟弟好像还没有出生。
六十年代中期到七十年代末,中国在西南、西北内陆地区进行规模宏大的经济建设,即所谓的“三线建设”,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工程,就是将大量军工企业迁入深山密林。 因为地处秦岭脚下,我们的村子周围,包括邻近村庄的附近,当时突然间多出了很多的陌生人,很多的机械,大堆的钢筋水泥,红色的砖头,当然还有很多蓝色的嘎斯车。这些人、机械、钢筋水泥和砖头,都是被这些蓝色的嘎斯车从山外面拉进来的。所以当别处的孩子对汽车还很稀奇的时候,我已经对它们见怪不怪了。我也不记得我们村子通电以前是个什么样子,尽管用电不要钱,但我们还是装很小的灯泡,那总比松明(就是把松树的根部含松脂多的部分留下来照明)强多了。那时候的人比较实诚,白用也用的很小心。路似乎也早早就修好了,有水泥铺的,也有柏油铺的,四十年前铺的那些路现在都还在用。
首先开进山的,当然是建筑工人了,他们的任务,就是按照军工厂的规划,修路、建设家属区和生产区。因为是政治任务,每天都能见到这些人忙忙碌碌的身影,统一的灰色工装,统一的长筒雨靴,结队而来、结队而去。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,有时候还没怎么注意,一栋大楼就起来了,我们玩的空地一点一点的缩小,但在空空的楼房里沿着楼梯上下跑,也不失乐趣。
刚开始,在工地上搞基建的都是省上指定的建筑公司,后来,可能是因为工程越来越多,规模越来越大的缘故,建筑工人的人手不够用了,所以我们当地人也慢慢的被抽去做一些装卸、土方之类的工作。那时候尽管还没有农民工这个词汇,但我相信父亲他们这一辈人,应该算是最早的中国农民工了,只不过干活的地方不在城里而是在村子里而已。
就在那个初春,一个早晨,天阴着,不时飘过零星的雨星,父亲早早就起来了。前一天晚上 ,生产队长来通知他早上去一个地方卸车。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有空带着我。他起来后喊我起来,说是带我去坐车。那时候虽然天天见车,但从来没坐过车。听见要去坐车,我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。父亲把一个砖夹子递给我,说不敢掉地上,小心弄坏了,然后再拿了一双帆布手套夹在腋下,父子俩一起出门,这些家什都是建筑公司发的。那砖夹子是用钢筋做的,一次可以夹四块砖头,那时候觉得这玩意太神奇了,所以就牢牢地抱在怀里,不敢大意。后来,我初中的时候在砖瓦厂打工,天天用这玩意装车。
卸车的地方离我家很远,我原以为出门就有车坐的,结果跟在父亲后面,磕磕绊绊地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。越往前走,雨下的越大,路上满都是泥。母亲做的布鞋鞋面被雨淋透了,我的脚趾头窝在鞋里,湿湿的,说不出的难受。好容易到了卸车的地方,那里早早就停了一溜的蓝色嘎斯车,每辆车上都是满满的砖头。那天卸车的人不多,加上我才五个人。父亲他们两个人一组,负责卸车,我一个人钻进驾驶室,只顾着自己玩。
那时候,在车里玩的什么,都记不清楚了,估计也就是这里摸摸,那里看看,或者偶尔在车里看着雨水从前档风玻璃上流下来发呆。卸砖的时候车是不动的,车子不动也就没什么意思,没有玩伴,时间长了也就腻了,然后我就歪在副驾上睡着了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父亲喊我起来。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起来一看,车就停在去我家和去山外的岔道口上。父亲拉我下来,就直接回家了。虽然坐了车,却没有感受到车开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——这也算是带我坐过车了。
这就是我第一次坐车的经历。